—— 靑岳
欄目：現(xiàn)代詩歌發(fā)表日期：2025-02-27瀏覽量：448
爺爺?shù)莫気嗆?/span>
文/荊浩然
老家房檐下的獨輪車早就不推了。鐵轱轆上銹跡斑駁，像極了爺爺當(dāng)年被日頭曬蛻皮的脖頸。車把手的木紋里還嵌著幾粒鹽末，那是二十多年前沾在粗糲掌紋里的咸澀。
逢五逢十的清晨，獨輪車總要吱呀吱呀碾過露水，早早往鄉(xiāng)鎮(zhèn)大集趕。爺爺兩臂的肌肉在晨光里繃成弓弦，獨輪車兩側(cè)掛著車斗；爺爺往車斗碼菜種時，總要把最沉的布袋壓在左邊——他說這樣推起車來更穩(wěn)當(dāng)一些。
集市的喧囂里，爺爺是座移動的雜貨鋪。秤桿挑起時，秤砣總要多沉下半分；紅臉膛上沁著晶亮的汗珠，在斗笠陰影里閃成碎銀子。散集后車斗鼓脹起來，給隔壁王奶奶帶的蔥姜，替東院子李大爺捎的煙絲；當(dāng)然還有用油紙包得方正的桃酥——甜香會偷偷從車斗縫里鉆出來，煞是誘人。
蟬鳴最兇的正午，斗笠在路邊楊樹底下歇晌。粗陶碗里的散酒晃著樹葉縫隙的光，爺爺拿根筷子蘸了點在我的舌尖上，看我皺成核桃的小臉便朗聲大笑起來。汗毛巾搭在曬成古銅色的肩頭，風(fēng)一吹，飄成褪了色的小旗子。
待到秋風(fēng)卷走最后一片梧桐樹葉，此時村子里南墻根最熱鬧。老人們蜷在日頭里，像曬著太陽的厚棉襖。爺爺時常揣著一小袋裹了鹽末的花生米，不時地往口里扔一顆，仔細認真嚼一陣子，過一會再扔一顆，很是愜意。老人們聊著那些關(guān)于年景、收成的家常絮語，聲音在風(fēng)中飄散，如同飄飛的花瓣，帶著淡淡的芬芳，訴說著人生的過往和歲月的寧靜。
一晃二十多年的光陰匆匆溜過，恍惚間又聽見車軸吱呀吱呀的響個不停，仿佛看見爺爺那高大的身影推著滿車星光歸來。暮色漫過車轍時，我總覺得獨輪車在輕輕搖晃——可能是過往記憶在重新找平衡。
